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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朋友問:「我問妳,妳對日本最感興趣的是什麼?」

「神社。」我說。

「神社?」朋友好奇地傾向我。「為什麼?」

「因為墳墓,日本的神社都會有一塊墓地,類似公墓,住持就像墓地管理人,會幫人整理先人的墳墓,我覺得這很特別,上次去日本,安排自由行的那天,我誤打誤撞走進一家神社,住持一家人好親切哦!他們讓我進去四處看,還讓我拍他們家的大佛,妳知道嗎?他們神社後院真的就是墓地,看得我亂興奮一把的。」

「……」朋友臉上立刻顯露三條黑線。

……又一日……

「聽說妳從埃及回來了,感想如何?」朋友問。

「埃及真不愧是墳墓集散中心,古王國、中王國時期的金字塔、地下陵墓,新王國的方尖碑——簡直是埃及歷史的精華、人類史上的奇蹟!聽埃及當地導遊說尼羅河西岸的帝王谷、帝后谷還有計以千數的墳墓沒有出土,喔!美麗的埃及!」我說得興高采烈、眼睛冒星星,埃及的地理名產彷彿又回到眼前,迷醉極了。

所以完全沒注意到朋友額角邊的冷汗。

「那妳接下來還想去哪裡玩?」朋友不死心地再問,聲音連我都聽得出在發顫。

冷嗎?大概吧。才一月,過年都還沒到,寒流又來襲,是會冷點。

「西藏。」我答得飛快,完全不需要花時間思索。

朋友想了想,放心地繼續說:「布達拉宮嗎?去看看也不錯。」

「不不,」我搖了搖食指。「我最想去看的是達摩寺多多卡天葬台,那裡還有骷髏牆——對了,我手頭上有幾張天葬過程的照片,妳要不要看,改天拿給妳?」

朋友臉色發白地瞪著我,久久才開口:「……夠了,妳真是夠了。」

自此,我被封為墳場美少女。

也許,是還不到恐懼死亡的年齡;或者,是對這樣的事情還一知半解,甚至是無知,所以對於為死者而存在的墓地,我一直保持著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認為那只是一處另類的社區,住著往生者的一處寧靜、安祥的社區;與活人所處的世界,有著似乎疏遠卻又極為親近的連繫。

就我自己而言,我認為這樣的想法很浪漫。

我抱持著欣賞的心情欣賞異國的墓地和墓碑,甚至是墓地規劃,《搶救雷恩大兵》一片中,剛開頭的片段,老雷恩在家人陪伴下所到的公墓就讓我印象深刻,整齊劃一的白色十字架非常壯觀且肅穆。

說到墓,就不能不想到棺材;同樣的,我還是帶著欣賞的角度去看,各式各樣的棺材設計,若干年前,台灣曾舉辦過一次棺材大展,只可惜當時並未積極參加,失之交臂,甚覺可惜。

對於棺材,之所以沒有太多的恐懼,這大概要歸功於小時候住家環境使然吧。

當時——至今仍是——小小的一條街,從街頭到街尾都是棺材店、葬儀社,正確的街名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只記得當時我們這群孩子都管它叫「棺材街」。

環境影響人之鉅,但那時的我倒沒有像孟子小時候那樣去學唱哭孝,我家娘親自然也不必效法孟母遷居,在附近一住就住了十來年。

白天上學路過倒還好,沒有哪家棺材店或葬儀社會在早上六點多的時候開門作生意;到晚上,走起來只覺得安靜無聲又格外刺激,左右兩旁林立著葬儀所需的花環、保麗龍框起的層層啤酒罐(曾一度以為裡頭真的有啤酒,後來發現它是空的),還有一具又一具的棺材——中式、歐式,應有盡有,空氣中還飄散著強烈的木香及刺鼻的漆味。

也許,轉角那個黑抹抹的東西是……

不要回頭哦,聽說一回頭就會看到……

小時候總會這麼想像,然後一群孩子大叫著衝出街口,再度嘻嘻笑笑,因為完成一次生死的大冒險而佩服起自己的勇者無懼,第二天到學校去和同學大吹大擂。

如今想來,覺得那時的自己還真不是普通的天真單——蠢。

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對於棺材、墳墓也就沒有太多的禁忌避諱,小小的腦袋還想過棺材的味道和家裡木製椅的味道好像。

原來,往生者與活著的人所使用的東西,出於同源。

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生與死,其實很接近。

也或許正因如此,人們珍惜「生」的時光,盡力做每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但求無悔的同時也重視「死」,希望能死得舒適、死得其所,落葉歸根吧。

至少,我自己就是這麼想的。


作者註:

這是當時我以「岑揚」這個筆名在飛田出書時所說的序文,當時對於該不該把這篇文交給出版社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豁出去了!

「人怪都怪了,還怕被知道,沒聽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嗎?」就是這番話,讓我斗膽將文交了出來。

請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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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草/岑揚/呂希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