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夜行

「鬼∼∼面∼∼蛛∼∼啊∼∼」

下課鐘聲一響，我立刻拔腿衝出教室，一路殺到課外活動組的辦公室，殺進老鬼腳邊猛喘氣。

我不敢相信我能跑得這麼快，但我的確是做到了，可想而知，被汗滲濕的毛又捲得亂七八糟。

「哇！我第一次看見像貓的雪納瑞，鬼老師家養的啊？」跟在我後頭進來的中年女教師驚訝地問。「毛捲成這樣的還真少見呢。」

「……」

「哈哈哈哈哈……」老鬼那死沒天良的魔笑得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笑笑笑！當心笑掉你大門牙！『你是笑夠了沒！』

『我門牙牢得很，不怕。』他笑得連傳來的神識都在顫抖。

『不要告訴我那就是你做的安排？』

『當然是嘍，除了我之外，誰還有本事讓老禿開家政課？』

『你不擔心他熬不住突然本性大發嗎？不要忘了祝辰羽在眾生眼中是最高級的肥料耶！萬一他上課上到一半，突然肚子餓想吃東西怎麼辦？你這根本就是在減肥的人面前買比薩、口渴的人面前灌可樂！出事怎麼辦？！』

「真看不出妳這麼關心他。」不知啥時起他開始說話。

我才注意到辦公室只剩他和我。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一躍跳上他肚子，後腳踩著他那顆圓肚皮，前腳壓在他領子上，伸長脖子尖叫：

「你這是什麼鬼安排啊啊啊！」

他一掌捏住我的臉，掌心抵住鼻子，按得我不能呼吸。

「唔唔唔唔……」我快窒息了。

「不是每個眾生都殺人如麻。」

廢話！看我天真善良又可愛就知道。

但殺人的絕對會讓人頭皮發麻啊！

老鬼咯咯笑，抓著我的臉轉來轉去。「虧妳想得出來。」

「唔唔唔……」不要鬧我，說重點啊！

「那幢鬼屋的前身是著名的美軍俱樂部，這妳知道吧？」我點頭。「那女人就在那裡工作。當時關文彥用美軍的身分進來台灣，兩個人交往過一陣子，來他隨美軍離開，不知道那女人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也就是關傑——不要笑，人家是傑出的『傑』，不是節日的『節』。」老鬼自己說著說著也笑了。

「當他再來台灣想找那女人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他又離開這裡，直到前幾年聽說那女人死後生下鬼胎的消息。」

「那個鬼胎就是關傑——噗哧！哦！不要打我頭，真的很好笑嘛！」

只差一個字就變「關節炎」了，哇哈哈哈……

「他再設法過來台灣，在那幢鬼屋找到他兒子，他們父子就在那住下來了。

小孩子總是會想娘的，所以關文彥一直在找那女人的轉世，找了很久，直到那群死小子自己送上門。」

「王凱是男的。」

「眾生看的是靈魂。」他雙手托起我的臉，抓起來跟他面對面。「不太管外表的美醜。」

「也是。」我抓抓鼻。「好吧，我只是不習慣看見關噗哧——傑，抱著他直叫媽的畫面，看久了就會習慣的對吧？」

「是啊，看習慣也就不覺得醜了。」老鬼盯著我說。

好像哪裡怪怪的……我看他，他笑嘻嘻看我，虬髯下的嘴彎如新月。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從黑色變成漂亮的紫蘿蘭色。

莫名的，心有點抖。老鬼怪怪的……

「我說！讓他進來真的沒問題嗎？」

他鼻孔噴氣，鬆手放開我的臉。「妳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悲天憫人了？ 」

老實說，他這一放手讓我舒了口氣，剛才的氣氛真是奇怪到有剩。

「他在這學校想幹嘛？」

「妳何不問本人。」

喵嗚？！北京腔！！我「啪」的一聲巴上老鬼的脖子。「不要過來……」

我打不過你，不要過來，喵嗚……

「有我在，他不會怎麼樣的。」

「沒有你在怎麼辦？」我抖、我抖抖抖……

「妳可以一直跟著我。」

這句話讓我停止發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還是自立自強比較保險。

跟著他幹嘛？又去跑滾輪幫他省電？拜託，我還有個小鬼要顧，還有六個陰煞鬼要管，很忙的。

「我已經答應他不會鬧事，妳不用怕。」

我懷疑地看著他，特別留意到左眼上的爪痕。

關文彥似乎注意到了，抬手來回撫摸那道疤痕。「我也刺破妳的肚子，大家扯平了。」

他的話讓我回想起當時瀕死的恐懼，害怕地抱住肚子縮緊身體。

我的膽子沒有比別人大，就那麼一丁點而已。

「膽小貓，膽小貓，哈哈哈……」臭小鬼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笑我。

「傑，對長輩要有禮貌。」

「為什麼？以前都不用啊，人類是我們的食物，我們——」

啪！響亮的巴掌聲打斷關節——傑的話。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要學會和人類共存，這樣你才有機會還陽，才有機會找回你媽媽，Do you understand！」

小鬼就是小鬼，立刻號啕大哭。

關文彥再次抬手。

「給我等一下！」咦？他打他的孩子干我屁事？

我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整個人已經跳到離關傑最近的辦公桌，抬頭對關文彥嘶牙裂嘴。

我、我、我在幹嘛啊我？打也打不過人家，我充什麼好漢啊我？！

人家打孩子，我喊什麼喊？這小鬼在鬼屋的時候，把我抓到他老爸面前，害我差點被打包吊起來當他老爸的飯包。

我幹嘛強出頭，喵嗚！貓哪來這麼雞婆的個性，喵嗚嗚嗚……

關文彥舉起的手沒有落下，小鬼的哭聲也突然消失。只有我，還僵在那不知道該夾好尾巴溜？還是挺起胸膛繼續撐。

「現在不流行打是情罵是愛了。」老鬼來到中間，拉下關文彥的手。「想像個人類，就先從學著怎麼做個人類的好爸爸開始吧。免得將來等你兒子還陽以後嫌棄你。」

「我才不會！」關傑跑到他老爸面前，緊緊抱住他大腿。「I love my dad, forever！我愛爸爸！」

關文彥低頭，好半天不說話。

突然，他身體兩側各冒出兩隻手，輪流將關傑往上抱。

「Me too！ I love you, too. My son！」

「Daddy！」

關傑反抱住他，父子倆被彼此的表現感動得相擁而泣，我才知道丫豆仔激動的時候特別愛撂英文。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要死啦！感動就感動，幹嘛露餡啊！這對笨蛋父子！

偏偏，耳尖的我聽見有人走近辦公室。

「有人來了！老鬼，想想辦法啊！」我尖叫。

「自己想辦法。」

夠冷血，不愧是魔。

但我好歹也混過幾百年，再次驗證「靠山山倒，靠魔魔跑」的事實後，我飛撲向辦公室門。

啪！門關。卡！落鎖。

「課外活動組的門怎麼鎖著？」外頭的人困惑。

但我才不管哩，那是人類的事，自己想辦法去。

「你們要哭就哭個夠，不要太感謝我。」

瞪了瞪老鬼，我蜷了身子，就地而睡。

哼哼，不要以為貓沒有脾氣，我們脾氣恁大的呢，喵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