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七百多年,沒想過自己會有顧影自憐的一天。
稍微壓低頭,抬眼看著面前的鏡子——
喵嗚……我得意的、引以為傲的、可愛又可親的花花雜毛小髮漩……嗚嗚嗚……一個禮拜前它還在的。
要知道,貓很少有這麼漂亮的髮漩的,我、我……喵嗚嗚嗚——
看著取代髮漩所在的圓形禿,我第N度悲從中來,貓淚決堤發水災。
「我可憐的小花——」祝媽像抱嬰兒一樣地把我揣進懷裡呵疼寶愛。「乖乖惜惜哦,不哭不哭。都是哥哥壞壞,沒事把妳帶到學校,增加妳的壓力、害妳禿頭,我們不要跟他好了,壞哥哥,惜惜、惜惜哦……」
如果您能別再戳我的圓形禿我會更感激的,祝媽,嗚嗚……
喵嗚嗚……祝辰羽,我跟你沒完!嗚……
怎麼想得到!算算日子,才一個月不到,先是見鬼,後是遇神,再來是撞到魔,還變成帶領二十來個小毛頭的掛名社長——我是何等纖弱、何等敏感的妖貓啊,怎麼可能沒壓力,怎麼會不圓形禿!
仰天長嘯——
還∼我∼舊∼頭∼毛∼喵嗚……
就在這時,太爺結束晚課下樓來,經過我跟祝媽。
轉進廚房前還嘖嘖兩聲。
「男子漢大丈夫,不過少一撮毛有什麼好哭魂的!十個禿子九個富,有錢還不好嗎,嘖,婦道人家,只會大驚小叫的。我說寶琴媳婦啊,想辦法讓牠給我停下來,晚上貓叫不吉利!」
「爸,小花是女孩子,不是男生。女孩子的頭髮很重要的。還有,爸,貓咪哪來的十個禿子九個富。」
祝媽,我愛您,喵嗚喵嗚……我傷心地鑽進祝媽懷裡繼續哀悼我逝去的花花雜毛小髮漩——
「這、這……我說這樣就這樣,哼、哼哼!我的人蔘茶呢?妳放哪了!」
「飯桌上啊,您瞧見沒?」
太爺哼哼欸欸沒再吭聲。
「噗哧!」
一聲抑笑飄過我涼薄的頭頂。
「喵嗚……」
「妹妹——」祝媽叫了她女兒一聲。「別這樣,圓形禿又不是小花的錯,都是哥哥不好,要他別把小花帶到學校他偏不聽,這下好了,弄得我們家的小美人變成這樣,他人倒好,說什麼兩天一夜的社團活動,跑到基隆去玩,丟下可憐的小花——」
「媽,她怎麼看都不會是小美人。」祝翩翩連聲音都實事求是地平板,沒有抑揚頓挫。「她只是隻混了不知道幾個品種的雜種貓。」
「傻孩子,混血兒比較美啊。」
就是說就是說嘛!祝媽祝媽我愛您——只要您別又摸上我的圓形禿,一直摸會長不了毛的,喵嗚!
「怪不得我沒看見那混小子。」祝爸剛洗完澡,一邊下樓,一邊用掛在肩膀上的毛巾擦頭髮。「他是什麼社團活動要跑到基隆去?」
祝媽聳了聳肩。「我也不太清楚。哥哥只說和幾個同學成立了民俗研究社,說是想研究台灣風土民情。」
「這小子總算開竅了。」太爺坐到專屬的太師椅上,為孫子的愛台義舉感動得紅了一雙老花眼。「沒錯,整叢好好!身為台灣人焉能不知台灣事,就是要愛台灣啦!」
我只聽過就是要海尼根——
不對啦!太爺……他們要研究的是台灣鬼……我腹誹。
話說他們跑到基隆做啥?
滋、滋滋——客廳的燈突地全滅,不一會又亮了,接著一閃又一閃,連閃了好幾下才回復正常。
「喵嗚?!」我的毛本能豎直。
「老公!」
祝爸不曉得從哪竄出來,抱緊祝媽。「老婆別怕!」
「喵嗚……」被夾在中間的我差點窒息。
「共匪打來了」
「只是電力輸送不均造成跳電的情形好嗎。」祝翩翩是家裡唯一鎮定的人。「爸,你上次換保險絲是什麼時候?」
「半年前?一年前?我去看看。老婆,手電筒在哪?」祝爸亂竄,邊問。
「電視櫃下面第二個抽屜。」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住尖叫的衝動,瞪著出現在我面前的東西。
一、二、三、四、五、六——六隻鬼同時登場,個個生前都不是隨便路上就遇得到的戾鬼,一起出現不發生靈騷現象才真的是「有鬼」。
我怎麼也想不到還會再看見之前在碧潭遇見的傢伙們——
那些個明明只有六隻,還硬是要打腫臉充胖子虛報成十三的十三夜鬼!
六張鬼臉表情不一地向我衝來,聲音高低不一地尖聲嘶吼,活像有人用指甲猛刮玻璃發出的刺耳噪音。
這其中,我只聽得懂一句——
「不好了!主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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