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夜行

大雨從日落之後開始就沒停過。

我詛咒這場雨，就像每一個經過我身邊咒罵下雨的行人。

有一陣子實在不明白住在小盒子裡的人類為什麼喜歡淋雨，還特別選在狂風颳暴雨灑的時候，還會心血來潮衝到外頭「含煙！含煙！妳在哪裡！」地喊（天曉得，那個男人瞎了耶，就算含煙站在面前也看不見啊！），要不就是小倆口淋著雨在街上跑，男的高叫「妳聽我解釋！」，女的直嚷「我不聽！我不聽！一切都太遲了！」（還要加上像乩童請神的搖頭）。

我困惑了好一陣子，後來才知道那個小盒子叫電視機，裡頭沒住人，只是八點檔的肥皂劇。（到現在還是不明白「肥皂劇」是什麼意思）

人類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生物，演碎心騙眼淚的戲就非得來上這麼段大雨狂灑的畫面，聽說遇到龍王不降雨、仙人不灑水的日子還得要自己提水來灑，死活都要安排上這麼一段才算應景。

人當得好好的，搶龍王和神仙的工作幹啥？嘴上天天叨念自己忙翻了、忙死了還要找事做，怪哉人類。

——話說回來，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人倒好，跑幾步躲進屋子裡就沒事了，可我就沒那好運道，好死不死中了犬神的招，元神傷了泰半，原形都快滅了，更別提人形，能維持成妖前的胎形就要偷笑了。

好不容易藏在垃圾堆的紙箱，靠著人類製造的垃圾臭味躲過犬神的追擊（感謝人類製造這些臭不拉嘰的鬼東西，犬神怕得不敢靠近），偏偏遭逢這場連夜雨，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害我連裝可憐找個人類當寄主傍身的機會都沒有。

「喵∼喵∼∼喵∼」真要命，偌大的雨聲蓋過我費勁才出得了口的叫聲。

再接再厲！再這樣淋下去，不用犬神來打，我也會傷重不治而亡。

「喵∼喵∼∼」

「咦？你有沒有聽見什麼？」

有人注意到我了！

「喵∼∼」我再叫，忍著痛，後腳使力一蹬，前腳勾在紙箱上，露出臉。「喵嗚∼∼」

一對小情侶就站在眼前。

「啊，是小貓——」女生先發現了我，眼神一對上，神識同時流進我腦中。

好醜！怎麼會有那麼醜的貓！

「喵嗚！」死小孩！我哪裡醜了！馬的哩！本姑娘三百年前還打敗過狐妖當選妖界美少女哩！說我醜！

「好可憐哦……」女生帶著哭聲的嗓音這麼說。

老實沒得藏的神識可不是這麼個說法——

醜成這樣難怪會被丟掉，還是波斯貓可愛，毛蓬蓬、軟綿綿，眼睛圓圓的好可愛——可是辰羽在這，好不容易才擠下江曉芙那個臭三八和他交往，總要給他好印象啊……

這個口是心非的小蕩女！我氣結。

「辰羽，你看，這隻小貓好可憐，還受了傷……」小蕩女的哭音加重又加抖，害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滋——要命，這個噴嚏扯開我後腿的傷口，都聽見噴血的聲音了。

「哪裡？我看——」這時才聽見男孩的聲音，開口的同時往我這邊看。

我使力再抬高臉好對上他視線，趁機抓住他神識的流動。

見鬼了，這隻貓是被車子碾過來壓過去毀容了啊？醜成這樣還算是貓嗎！靠北，看得老子眼睛痛！

……冷靜，冷靜，現在不是撕了這對狗男女的時候。逃生為上道，保命最重要，冷靜我要冷靜。

「真的耶，傷口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男孩繼續說。

還「的樣子」哩，根本就很嚴重好不好！死小孩！

「怎麼辦？這麼可憐的小貓……辰羽，你說該怎麼辦？」

我的傷是重，但耳不殘。用不著抓她的神識也聽得出小蕩女這麼說的用意是想把問題丟給男朋友，等著他說「我也沒辦法」，然後再手牽手，兩人撐著一支小雨傘繼續向前走。

嘖！才剛把到周芷若，連嘴都還沒親過，怎麼能原形畢露，形象很重要，我可是健康爽朗又善良的好青年啊！

哦，我想吐……但接連幾天沒吃沒喝，想吐也吐不出什麼鳥來。

「不能不管牠。」男孩說，一樣是違心論。

小蕩女急了，哭音又重。「可、可是我家不能養貓，我……啊，我媽！我媽對貓毛過敏！」呼，我真聰明，竟然想到這麼讚的理由。

去！我要說的被搶走了！男孩的神識流過來。

小蕩女「好可憐、好可憐」的哽咽聲不絕。

真是夠了……小蕩女、小淫男，求求你們快滾吧，滾得愈遠愈好，我自立自強處變不驚行了吧。

我收回前腳，躲回角落等死，反正蒼天不仁也不是第一次，以妖貓為芻狗又奈他何？（為什麼又是狗！）

天命如此，我認了。

「我養牠！」小淫男的聲音突然傳來。

咦？我傻眼，探出頭望向他。

小淫男的表情如喪考妣，話還是說得義正辭嚴，挺像一回事的。

「牠這麼可憐，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啊，辰羽！你人真好！」小蕩女投入他懷中，抱緊他腰身，臉貼著他的胸，一臉陶醉愉悅。

——我不用養這隻醜貓，YA！YA！小蕩女的神識很歡樂。

——周芷若的身材真不錯，哦！哦！小淫男的神識很色情。

一個裝無邪，一個假善良……小蕩女配小淫男，真真切切一對寶。

未多時，小淫男彎腰，伸手進紙箱勾起我。

還真看不起來，他的手挺大的，被打回胎形的我和他手掌一般大小。

就這樣，祝辰羽成了我暫時安身的寄主。